看到羽生出現在另一側，無生早已忘記了悲傷和疼痛，她沖過去，卻被結界攔在原地。“羽生！”她大喊道，可是羽生置若未聞，他有些迷茫的在街上停下來，眼睛微紅，似乎沒睡夠的樣子，格外疲憊。

“他化作妖物，卻看到你遮住雙眼，哦呀，可傷心了。”紅衣的女子出現在羽生所在的街道上，沖無生輕輕笑著：“然後他也掉了下來，醒來就這樣了，你可不要怪我哦。”

“你敢傷害他，我不會放過你！”無生聽了，生氣的敲著看不見的結界，那女子卻無所謂的歪歪頭：“哦呀，你說話真可怕呢，我怎麽會傷害這樣專情的人呢？不過呀，這裏可不只是我哦。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無生著急起來，那女子卻抿嘴一笑，走進人群消失了。她不明白那女子的話，心裏卻強烈的不安起來，“羽生——！”她喊了幾聲，看到羽生開始走動，她急忙跟上，這個小巷子仿佛是另一個空間，只要她一動，小巷子就會跟著她的方向動，讓她始終能看到羽生的動向，卻又將兩個世界全然隔離開來。

無生摸索著透明的結界和兩側的墻壁，卻始終不得其法，她的背更痛起來，忍不住靠在墻上跺了跺腳，卻突然聽到另一個女子“哎呀”一聲，側頭一看，羽生所在的地方已經變成了一家店鋪的前面，一個青年不小心將手中的布匹掉落在地，少女低聲驚呼著從店裏跑出來幫忙撿起，兩人手忙腳亂將東西重新撿起來，那少女這才嘲笑道：“怎的這樣笨？”

青年撓撓頭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兩人走進去將布放好，少女細細查看一番，小心仔細的摩挲著布邊，將它們弄得更平整一些，青年卻突然想起什麽，從懷裏拿出一片紅布，展開來，一朵細嫩的蓮花出現在上面。

“你看，這是我新繡的，好不好看？”青年獻寶似的將圖案展現給少女看，少女眼睛一亮，連連點頭，又問道：“你師父終於願意教你了？”

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搖搖頭：“我偷偷琢磨的…”

少女別了他一眼，有些責備，更多的卻是驕傲，青年見了，輕輕說道：“到時候，我在喜服上也繡一朵，一定比這個更好。”

一聽到喜服兩個字，少女楞了下，忽然就臉紅了，她抓著手中的布匹就往青年身上打去：“什麽喜服！還有兩年你著急什麽！再念叨…再念叨我打你！”

青年躲也不躲，有些憨笑著看著少女，少女的臉更紅了，索性扭頭走到裏屋不見了。

無生心裏一墜，驚覺這個場景如此眼熟，她擡眼看去，果然看到羽生楞楞的站在街上，看著那個青年臉上還未褪去的笑容發呆。一陣風起，物轉星移，另一個青年出現在街角，卻是面色紅潤的謝敏，有些緊張的看著莫傾紅將一只金線鑲玉的鞋子放在他手裏說道：“傾紅今生非謝郎不嫁，你帶上這個去找我父親，他見了一定會答應的。”謝敏捧過玉鞋，滿眼都是對方羞紅的臉。

無生閉上眼睛，終於明白自己的身處之境，自己困在妖女的誕生地，而羽生卻是被困在自己的幻境裏。她想起紅衣女子的話，這才知道羽生因為自己在化妖時走火入魔，不由得紅了眼睛，使勁捶打結界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

羽生似乎聽到她，轉過身來，無生看到了，急忙要叫，還未開口卻又止住，她楞楞的看著二人中間，一個少女正微笑著，書生彎腰撿起地上的手帕遞給她，她拿回來，卻不知怎的不著急走，她看著書生比自己還不好意思的樣子，笑道：“一方手帕而已，你怎麽比我還害羞。”

書生聽了連連搖頭：“閨閣之物，是小生唐突了。”

“哦？”少女歪著頭看他，說道：“你覺得撿起來就是唐突，難道要站在這裏看別人踩上去嗎？”

書生一楞，突然也笑了，他看著少女，輕輕笑道：“小姐如此胸襟，小生自嘆不如。”少女看著書生的笑容，終於不好意思起來，她捏著手帕，有些羞澀的笑了。

羽生看著他們，微笑起來，眼裏的紅色愈加明顯。

“羽生…你快看到我！！”她有些害怕的喊道，不知道是害怕羽生看到她，還是害怕他看不到她：“羽生！”

“你別喊了，”一個聲音從結界另一側傳來，一個黑色的嬌小背影站在無生視線的邊緣，她背對著無生，口中的話卻毫無疑問是對她說的：“他聽不見的。”

“你是誰！？”無生一驚，厲聲喝道，那背影不動，仍然站在那裏，似乎在等待什麽。無生盯著羽生，卻看到他的視線越發柔和的看著另一側，一個女子蒙著雙眼在屋內走著，眼看就要摔倒，一個身影沖過去將她抱住，剛要放下心來，那女子卻哈哈笑著反手抓住他：“夫君你中計了！”

“娘子…”男子有些無奈的點點頭，將她眼前的白紗取下來，寵溺的笑道：“可是娘子你總是這樣，要是真的摔倒了怎麽辦？”

“才不怕，”女子依偎在男子肩頭，瞇著眼睛笑：“夫君你一定會接住我的。”

男子咧嘴一笑，抱著女子依偎在一起，午後的陽光灑過來，庭院外樹影婆娑，仿佛能聞到香味。無生的眼睛卻紅了，原來通縣張家廢宅這麽美，可惜自己卻是在這樣的情境下看見。

“你哭什麽？又不是你。”女子冷冷的聲音傳來，無生有些楞楞的看著她黑色的背影轉過身來，嬌俏的臉上，一雙金色的圓眼噙滿了淚水：“又不是你陪著張公子……”

“……小黑？”無生迷茫的炸了眨眼，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：“你怎麽…在這裏？”

“哼！”小黑笑了笑，金色瞳孔卻瞬間縮了一下，惡狠狠的說道：“我當然要在這裏，不然怎麽殺他？”

“什…！不！”無生張了張嘴，竟一下忘了如何說話：“你…你為何要殺他？”

“為何？那你覺得，他為何能看到這些記憶？”

“那是、那是他的記憶……”

“如果沒有那些蓮瓣，他又怎能記起來？”

“…你是說…”無生終於說不出話來，她看著小黑，手足無措了半晌，又看向依然迷茫的羽生，眼淚流了下來：“他為何會有莫傾紅那片…明明、明明說用不上的……”

“什麽莫傾紅，我不知道，但我知道他是怎麽拿到張公子那片的。”小黑看著無生，哼了一聲：“他在我面前，殺了張公子。”

“不！”

“不？哈哈，他說張公子不是他，我不是你，所以我們沒有資格保留那片蓮瓣。”她看著無生不敢置信的搖著頭，又冷笑著問道：“不過，你覺得現在的他，還分得清你我嗎？”

“…你要做什麽…？”無生一楞，急忙說道：“不要啊，這裏面一定有誤會，你讓我問問他好不好？”

“何必問，既然要殺人，就要有被人殺的覺悟。”小黑盯著無生，一邊說著，她黑色的衣物漸漸變成了湖綠色，金色的雙眼變成了黑色，她的身姿高了一點，和無生面對面站著，像一模一樣的對影。

“小黑你不可以這樣做！”無生捶著結界，聲嘶力竭，羽生卻置若未聞，小黑看著她，輕輕說道：“我不叫小黑，張公子給我的名字，叫初墨。”

說著，她不再看她，轉過身朝羽生走去，一邊走著，她臉上的恨意被輕松的笑意一點點代替，“餵！”她朝羽生揮手喊道，羽生側過頭去看她，眼中的笑幾乎要滿溢出來，“無生，你在這裏。”

“對啊”，小黑笑著朝他招手：“你快過來，我發現一棵草長得好奇怪，你快過來看！”

羽生笑著走過去，一步一步，街角換成了無根湖，他走到小黑旁邊，低下頭去看那棵草，又側過臉，看著對方興致勃勃的高興樣子。“是不是很有趣？”小黑問道，羽生點點頭，另一個聲音卻傳了過來：“有什麽好看的，就是一棵草啊。”

羽生擡起頭，看著鱗生站在一旁漫不經心的插話，小黑哼了一下，笑道：“可是我想給你看啊，只給你看的。”

羽生一楞，他看著“無生”，卻看到“無生”笑盈盈的盯著鱗生，鱗生說了句“無聊”轉身走了，“無生”跳起來，一邊說著“等我”一邊追了上去。

“你去哪裏？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也要去…”

“無生”追著鱗生跑遠了，她們說著話，又親昵無比的拉起手，兩人的前方突然變成萬丈懸崖，羽生見了，終於喊道：“無生！”

“無生”停下來，有些奇怪的看著他，卻仿佛看不見他，她轉頭對鱗生說道：“鱗生我聽到有人喊我。”

鱗生停下來說道：“這裏只有我們，我可沒喊你。”

“無生”想了想，點點頭，兩人繼續走去，懸崖近在咫尺，羽生沖上去要攔，“無生”卻突然回過頭來喝道：“不許過來！”

“我…”羽生頓在原地，第一次露出慌亂的樣子，他看著“無生”退後一步，拉著鱗生的手對他說道：“我喜歡的人不是你。”

“對啊，不是你。”鱗生突然笑了，將“無生”拉到身後冷冷說道，羽生雙目一瞬間赤紅一片，張公子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鱗生的旁邊，拉住“無生”輕輕喊道：“娘子！”

“住口！”羽生的眼中卻陡然升起怒意來，張公子卻回過頭來看著他，皺眉說道：“我叫我娘子，與你何幹？你看她眼中可曾有過你？”

“你胡說！”

“他沒有胡說！”“無生”從鱗生身後探出頭來，冷冷說道：“你有蓮瓣又怎樣，我喜歡的從頭到尾都不是你！”

“住口！”羽生終於大喝一聲，他飛身向前，一只手穿過張公子的身體，將他狠狠扔到懸崖之下，一只手卻要去抓無生，鱗生早已經防備，將“無生”護著退後了幾步。

“你們胡說。”羽生說著，眼中一片冷意，他手中鮮血一滴滴墜下，小黑目中露出恐懼，所有鱗生的幻象如煙霧消散，她想也不想，拿出一片閃著青光的東西朝羽生扔了過去，無生仔細一看，卻是 魂草，只是那魂草的火光如今如鬼火，從半空中猛然增大，將羽生徹底包裹其中。

無生心喊糟糕，一道寒意從身後傳來，她下意識的一躲，卻已經來不及，閃著寒光的匕首穿過她的腹部，帶著血紅的痕跡抽了回去，無生忍痛回頭看去，卻是那只迷迷糊糊的小狐貍，它睜著茫然的眼睛，面上毫無知覺，手中一把匕首卻滴著血。

“小狐貍…”無生彎下腰，看著對方面無表情又刺過來，咬牙出劍，手腕一轉將它的匕首打落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傷它，只好低喝道：“小狐貍你清醒一點！”

小狐貍胖胖的身體趔趔趄趄，眼中卻還是一點清醒的神色也沒有，無生回頭看到羽生被包裹在青綠色的煙霧中，身上竟然飄出一絲絲的黑氣，急得滿臉通紅，小狐貍第三次沖過來的時候，她心裏一橫，沖上去將對方狠狠推到墻上，一掌將它打暈了過去，小狐貍軟塌塌的倒了下來，同一時間，羽生的怒吼從另一側傳來。

“還來！”羽生的聲音裏有某種危險的味道，讓無生心裏一顫，她回頭看去，小黑已經不見了蹤影，橫亙在羽生前面的是另一個“無生”，她站在夜空下的草地上，背後是火光暈染出的通道，她哭著，“我要去找鱗生，我不能拋下他…”她說著，眼淚從指縫間流出來，鱗生從她背後無聲無息的出現，雙臂環繞，將無生牢牢抱在懷裏，滿臉挑釁，沖羽生笑著。

“你都聽到了，她不要你，她沒有選你，何必糾纏不清。”

“不是…”羽生面露痛苦之色，鱗生冷哼一聲，黑色的長劍出現在手心。

“還給我…”羽生的眼睛在青色煙霧中一片血紅，一模一樣的長劍出現在他手上，鮮紅如血，絲絲黑痕纏繞其上，觸目驚心。

羽生徹底走火入魔，廝殺一觸即發，無生使勁拍打著結界，著急的喊道：“羽生住手！不是真的，他們不是真的！”

可是羽生聽不見她，他所在地方，人間所有的熱鬧都不見了，鱗生揮劍劈來，起跳間不斷變換著樣子，一會是鱗生，一會是迦衍，有時甚至一轉身，化作他自己，提著雪白的劍迎頭劈下。

他的氣息越來越混亂，雙目中的紅色越來越濃，手中的劍也越來越紅。

“礙事。”鱗生斜刺了過來，冷冷說道。

“閉嘴！”羽生喝到，橫劍一檔，將他踢了出去，那人影在空中一轉，化作迦衍，一掌襲來：“她心中無你，何必糾纏。”

“住口！”羽生手上流下血來，同樣一掌迎了上去，話音剛落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。

“迦衍”輕飄飄的飛到半空，化作元衡，黑色的魔氣洶湧而來，他不屑的說道：“你這麽弱，如何能保護她？”羽生眼神微瞇，殺意陡然而升，他提劍直刺，沖破那片魔氣，看著對方化作飛鳥，又聚集起來，卻化作他，穿著雪白長衫一步步走來，譏笑道：“世間清正之氣所化，你看看你的樣子，可還稱得上清正？”

“住口…”羽生落到地上，氣喘籲籲卻愈發陰沈起來，腳下出現濃重的黑霧，升起來變成鱗生的樣子，冷冷說道：“你還活著，可是她想要的不是你。”

一瞬間，整個世界安靜下來，羽生不再反駁，他盯著鱗生，許久許久，終於輕輕笑了起來，洶湧的黑霧從他胸口出現，在他身周繚繞。

無生見了大驚失色，鱗生死前的那一幕鋪滿了她的腦海，他在一片白色當中被雙邪貫穿身體的場景一遍遍回放，她幾乎無法呼吸，她終於想明白了，段十六要的是什麽！

怎麽辦…腹部的血流個不停，她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，紅色的妖女出現在身後，冷冷笑著看著她，似乎在等待她的死亡。

胸口隱痛，空名的元丹突然一熱，她心裏一動，輕輕喊道：“師父…師父，求你幫幫我…求你了！”

“求你了…”

她一聲聲呼喚著，看著羽生被紅色與黑色的霧包裹的快要看不見了，卻還是能看到他舉起劍的身影，聽到他大喝一聲朝冷笑的鱗生沖了上去，然後看到另一個“無生”沖到鱗生前面，張開雙手大喊道：“我恨你！”

那一瞬間，羽生停在原地，所有紅黑的霧氣盤旋起來，從他的胸口旋渦般湧了進去，他的臉上蒼茫而絕望，他輕輕說道：“你還是選擇了他。”

羽生擡起頭，眼中的紅色幾乎要流出來。

紅色妖女突然急沖而來，指甲暴漲，直逼無生胸口而來。

“師父！”無生大喊一聲，一道白光突然從她胸口沖了過來，刺得她眼眶生疼，卻立刻化作白色的柔光，裹著無生朝結界飄去，飛快的融在結界裏，無生看著妖女堪堪停在結界外，擦掉眼淚朝羽生跑去，一邊跑一邊喊著：“羽生！羽生你看我！”

羽生置若未聞，他看著眼前空無一物的虛空，喃喃自語。

“明明是我先看到你，”他手中長劍掉落在地，掌心一片焦黑，無生顧不得驚恐，沖到他面前喊道：“羽生你快醒醒！”

羽生渾然不覺，赤紅一片的眼睛裏卻漸漸有了她的影子，他看著她，輕輕說道：“是我先看到你的，是我先和你說話的…你一直那麽怕他，一直那麽親近我…”他的眼中終於流下淚來，黑霧盤旋而上，他的胸口，那顆透明的元丹突然飄了出來，黑霧一點點鉆了進去，越來越洶湧，羽生捂住胸口，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楚，他看著無生，語氣絕望而執著：“你本來就是我的…是我一個人的…”

他伸出手抓著無生的肩膀，無生感覺到他的顫抖，哭著說道：“我是，我是你一個人的！所以你快醒過來好不好？”

“你騙我…”羽生笑起來，黑霧咆哮著沖進那顆透明的元丹，雪白的蓮瓣突然顫抖起來，一片被血色染得通紅，一片慢慢變得漆黑，還有一片破碎著的，抖動著被黑霧裹挾住，仿佛隨時要消失。

“你是我的…為何要那樣看著他…？”

羽生還在呢喃著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，他的周身突然騰起一陣黑霧，將他的長袍染成了黑色。

“不要…羽生你不要這樣…”無生伸出手去抱他，絕望的發現一路走來，自己以為奔跑在拯救他們的路上，其實是將他們一點點推到深淵裏，黑色的霧狂嘯起來，幾乎要將她推開，她心裏著急萬分，放聲哭起來，淚眼模糊間，一道黑影卻突然出現在羽生身後，矯健、寂靜，如貓在夜色裏行走。

她心中一抖，大喊一聲“不要！”

那黑影卻睜開眼睛，圓圓的眼睛裏全是仇恨。無生手上的軟劍本能的刺了過去，她卻不避不閃，任那軟劍刺穿她的腰腹，手中發力，手中雙邪已經刺到羽生胸口，從後背穿過來，“叮”的一聲，劍尖撞在變得漆黑的元丹之上。

剎那之間，所有黑氣與濃霧仿佛颶風中的樹葉，被元丹狠狠吸附過去，又嘶鳴著穿過元丹，從劍尖一路纏繞到劍柄。

小黑悶哼一聲，卻不放手，她握劍的雙手和被洞穿的腰腹一樣鮮血直流，整個身體幾乎在狂風中變形，卻一動不動，等到雙邪發出嘶鳴，這才大喊著抽出雙邪，洶湧的黑氣跟著劍穿透羽生的身體，如一片烏雲穿過雪白的布，轉眼之間被雙邪吞噬的一幹二凈。她倒在地上，看著那顆妖蟒的元丹一點點龜裂開來，落到地上，發出清脆的響聲，碎成了無數片。

“哈哈！”她臉色慘白，卻笑著說道：“我說過會殺了你…”

無生腦中一片空白，身體卻已經撲了過去，她將羽生抱在懷裏，雙手冰涼，摸在羽生臉上卻仿佛碰到最冷的冰。

“羽生…”她顫抖著喊著，看到羽生輕輕咳了一聲，她涕淚四橫的慘笑著，沒發現一旁的小黑在聽到羽生輕咳時猛然收縮的瞳孔，手中一把匕首亮了出來，一躍而起又要刺下來。無生想也不想，翻身沖到前面擋住她，喊道：“住手！”

小黑冷冷的看著她，晶瑩剔透的眼眸中有水色盈滿，無生看著小黑，想到月色下她和張公子的身影，哭著說道：“我能救張公子，你不要殺他…”

“他殺了張公子，你要如何救！？”

無生摸索著，撿起身後散落的蓮瓣，她拿起那片破碎的蓮瓣遞到小黑面前，看著她的眼淚奪眶而出，“張公子是無辜的，我知道你一定咽不下這口氣，我理解……但是如果我可以救他，你可不可以放過他？”

小黑盯著她，半晌冷聲說道：“我不僅繞過他，以後我也會報答你。”

“不用…”無生小心的捧著蓮瓣落下淚來：“原本就是我打擾了你們…”她低頭，突然看到一點點極黯淡的光點，從羽生身上飄了過來，似有些疲憊一般掉落在蓮瓣中不見了，小黑也看到那個光點，伸過手來虛攏在無生雙手兩側，連呼吸都不敢大聲。

無生見她盯著蓮瓣死死地看著，安慰道：“放心，他還在這裏。”

說著，她微微凝神，空名那顆浸過麒麟鮮血的元丹顫巍巍的浮在手心裏，中心一點水波蕩漾，半顆舍利在其中若浮若沈，無生閉上眼睛，那半顆舍利就從元丹中浮出來，她臉色蒼白，勉力將它與蓮瓣一起放在小黑手上，說道：“這半顆舍利足夠他化形，只是你們要躲好一些，等你們有足夠的力量了再出來。”

小黑有些警惕的看著她蒼白的臉，小心的將舍利和蓮瓣拿了過去，蓮瓣碰觸到舍利便像碰觸到水滴一樣，染上淡淡的金光。小黑睜大雙眼看了好一會，突然將它們死死抓在手裏，看了一眼無生，捂著傷口跑了。

無生看著她的背影，輕輕嘆了口氣，柔白的光芒再次將她籠罩，她站起來朝光芒的中心走去，卻突然聽到羽生的聲音。

“不要！”羽生掙紮著爬起來，看著她手中的元丹，緊緊抓住她說道：“不要還回去…”

無生蹲下來，抓著羽生的手在臉上蹭了蹭：“對不起，”她說著：“我知道你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，可是我不能接受另一個人的性命，何況他是我師父。”

羽生已經回覆到最初的樣子，素白、潔凈而柔和，他看著無生，目光如萬年前初見的樣子，只是這一次，他眼眶的紅不再是因為任何黑暗的欲念。

無生看著周身的白色光芒，想起空名吹胡子瞪眼睛的樣子，掛著眼淚卻笑了出來，她擡起手，松開，看著那顆元丹懸浮在半空中。

“師父，這裏面有我破碎的元丹碎片，我知道你潔癖，不過也只能求你將就下了，”她笑了笑，全然不覺自己慘白顫抖不似人樣：“希望您早日醒來，也許以後我都看不到您了，但是我想求您別怪他，他不是故意的…我知道你一定會答應的，徒兒在此先謝謝師父了。”

她吸了吸鼻子，跪下來，看著柔和的白光朝著元丹一點點收縮，最後仿佛都被吸納進透明的元丹裏，瞬間不見了。

她回過頭來，看著羽生坐在那裏，目光柔和卻堅定的看著她：“如果當初是我陪你一起掉下來，結果會不會不一樣。”

無生落下淚來，輕輕說道：“不管是誰跟我一起掉下來，結局都不會改變。”她看著羽生，扯出一個笑容：“我是不是很壞？連騙你一下都不願意…可是，你們兩個我是真的都喜歡，都不想失去…我多想可以三個人一起，看日出，看月亮，游山玩水吃吃喝喝……”

“也是…”羽生笑了笑，無生就哭了起來，她跪下來將頭埋進羽生懷裏：“對不起…羽生，一直到這一刻，我依然不知道…”

羽生擡起手，輕輕擦掉她的眼淚：“你沒有錯，你原本就是這樣…不要哭了，每次見你哭，我…我們都很心疼…”

“嗯，鱗生也說過我了，”無生抽泣著慢慢說道：“羽生，你痛不痛，你…我好害怕…對不起，對不起羽生…”

無生哭著說不下去，羽生輕輕撫著她的後背笑著說道：“對我來說，只有這一次是真的活著…足夠了，我相信他也是…他消失的時候，我能感覺到，他不後悔…”

無生茫然的點著頭，埋在他懷裏哽咽著說不出話來，羽生感覺到自己在消散，他深深呼吸，卻突然看見一道紅光朝無生沖了過來，他想也沒想，抱著無生輕輕一轉身，一條紅色的絲帶從他的胸口穿透過去，擦著無生的肩膀，瞬間消失了。

“哦呀，失敗了，”絕美的女子出現在羽生身後，有些遺憾的說道：“你說這麽多，她都不絕望了，不好吃了…”

突然的變故讓無生一瞬間石化，她盯著羽生胸口的紅色絲帶說不出話來，眼淚卻再一次洶湧而出，羽生心疼的將她抱在懷裏，輕輕說道：“我送你出去…”

“不…”她嘶啞的哽咽道，看著羽生將地上兩片雪白的蓮瓣撿起來，輕輕握在手裏，化成一個雪白的結界在他身後張開，那女子皺眉揮過來兩道風刃，打在結界上，羽生吐出一口鮮血，卻還是笑著說道：“回去吧，如果還有時間，去做你想做的事情。”他說著，身影猛然間透明起來，無生楞楞的看著，空蕩蕩的胸口如萬箭穿心，“為什麽…不要走…”她哭起來，看著身前的殘像一遍又一遍乞求著，羽生的身影越發透明起來，他身後，一道道紅光在結界上炸出一朵朵紅光，羽生徹底消失的一瞬間，結界破碎，化成無數碎片，無生閉上眼睛，大喊道：“不！！！”

一瞬間，洶湧的波濤從無生身後席卷而來，化作無數貫穿天地的長槍，朝那女子的方向直沖而去，那女子擡頭看過來，看到滿天劍光，滿眼懼色，動彈不得。

“無生！”一聲輕喝傳來，一個暗綠色的身影突然出現，攔在女子身前，看著長槍疾馳而至，不閃不避的擡起手來 。

卻是段十六。

終章不盡之心

妖女石化在原地，眼睜睜看著巨大的長槍仿佛從天際中出現，朝自己急襲而來，那一瞬間，死亡的味道讓她恐懼而喜悅，渾身顫抖起來。

一個暗綠色的身影憑空出現在身前，她看不到對方的臉，卻在對方出現的那一刻，感覺到喉嚨上扼住她呼吸的力量，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，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奇妙的畫面，看到一個俊美哀傷的男人在月光下朝自己走來，一步一步，緩慢而堅定。

“啊…”她低啞的嘆息出聲，看到身前的人回過頭來，與那月光下的臉完美重合。

“你不該醒過來…”男人嘆息了一句，此時，那貫穿天際的長槍已經到了他的跟前，他回過頭去，伸出手來，一塊晶瑩透亮的玉出現在他手上，玉石上纏繞旋轉的三道金光在巨大的水色長槍下幾乎無法看見。

無生卻看見了，她不但看見了那三道封印，她甚至看見了玉石上纏繞雕刻的蓮花與游魚，她屏住呼吸，眼睜睜的看著長槍撞擊在玉石之上，水光與金光將整片黑暗的空間照得刺眼，等到視線再恢覆，段十六依然站在原地不動，那塊玉石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，只是三道金色的封印只剩下了兩道。

“窮盡無根湖所有的力量，也只能解開一道嗎？”他輕輕說著，看著無生蒼白著臉從半空中墜落下來，他嘆了口氣，衣袖飛過，一片蒼青色的雲將她穩穩托住，緩緩落了下來。無生全身如同碎裂一般，卻強撐著聚集意識，她死死盯著段十六手中的玉石，將手中的雙邪更緊的握在胸前。

“一瞬間就反應過來，我也算沒有白教你。”段十六輕輕笑著，在長槍與玉石碰撞的時候，無生沖下來將雙邪奪了過去，卻到底無法逃脫太遠而掉了下來。

“這把劍對你很重要吧…那我們一物換一物。”她的嘴唇已經看不到一絲血色，段十六垂下眼睛，點點頭說道：“好，你稍等我片刻。”

說著，他轉過身去，看向身後因那強光而趴在地上的紅衣女子，一貫嬉笑的眼中，滿是哀傷與疼惜。他站著不動，那女子卻漸漸回過神來，她看著段十六，楞了片刻，嘴角竟又綻放出妖艷的笑意。

“小少爺，”她輕輕的說著，語音輕柔如最美的花慢慢綻放：“小少爺，如月好餓啊…”

段十六沒有說話，那女子站起來，哀泣柔美的臉上慢慢怨恨起來，她看著段十六，笑得更加妖嬈：“小少爺為何不讓如月吃東西，”她問著，試探一般往前走著：“是因為如月沒讓小少爺開心嗎？”她又問了一句，卻伸出手，將脖頸的衣衫朝下拉了些許，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。

“可以的哦，只要小少爺讓如月吃東西…”她綻開逗引的微笑，絕美的臉上蕩漾上一層春色，段十六卻又嘆了口氣，身形一動已經到了她的面前，她微一驚詫，一道青光擊中她眉間，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癱軟了下來。

段十六將她輕輕接到懷裏，低聲念了一句口訣，女子便飄到空中，慢慢隱沒起來，她身上的紅衣慢慢變成寧靜的靛藍，襯著她毫無意識的睡顏，像是滿月落在夜色下的湖面，美得寧靜而驚心。

“是為了她嗎？”無生輕輕問道：“你與那個妖物的契約。”

“算是吧，”段十六回過身來看著無生，嘆了口氣走過來：“她的心被傷得太重，她的手也染得太紅，我救不了她。”

“原來這世上也有你段十六做不到的事情。”無生想笑，唇角抽動卻笑不出來。段十六走到她跟前，一段青色的光線從他手中伸出來，碰觸到無生的一剎那間，他們二人已經騰空而起，無生有些暈眩，眼看著自己從那片黑暗中升起來，瞬間就回到了鎮上的廣場，心裏剛閃過新月的含義，那個安靜的廣場已經小到看不見了。

“你們誤打誤撞跑進了這裏，還真是讓我找了一陣子。”段十六輕輕說道，無生卻想到小黑，那樣的幻境和結界，哪裏是一個三百年的貓妖可以布置的？想到此，她冷哼一聲沒有說話，段十六卻仿佛知道她的心思，笑了笑說道：“你手上的線斷開時我才發現，不過這裏多了一層結界，我在最後一刻才進得去。”

“多說無益，你在什麽時候出現自然有你的道理。”

“果然再也不會相信我了。”段十六笑了笑，不再解釋，只是說道：“鱗生只要有你在，一定會升出極凈之心，但羽生…我真的沒有把握，我也沒想到他真的走到了這一步。”

“你從一開始就要殺他們，對嗎？”

“如果可以，我原本想留下一人。”

“有何區別…？”

“也是。”

“十六，這世上之事在你眼裏，是否都可以取舍利益得失，算計出最恰當的時刻？”

“若真能如此，也算盡善盡美。”

“可是對我而言，一想到他們因為我而被利用算計，你的盡善盡美就與死亡一樣，一想到他們的痛苦都因我而起，活著這件事情也沒有了意義。”

“所以我才說，我很希望你被困在十方殿裏。”

無生慘笑著搖了搖頭，陽光突然有些刺眼，她忍不住閉上雙眼，沒多久，她落在柔軟的地面上，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生命之樹旁邊，段十六站在不遠處，淡淡的看著她。

熟悉的青草味讓她有了一絲力氣，她爬起來，看著手中的雙邪劍，看著劍身上一黑一白兩道暗光，眼睛不爭氣的紅了。

“你放心，他們不在劍上，雖然…如此下場，但他們和以前一樣，過幾百年還會覆活的。”段十六輕輕說著，仿佛在安慰她。

“哈哈…”無生慘笑著掉下淚來。

“從至邪中升起的極清，從至清中升起的至邪，這才是雙邪劍被命名的含義，”段十六慢慢說道：“我必須喚醒這樣的雙邪，來完成我的契約。”

“你欺騙我是為了對另一個契約忠誠，如此說來，我倒不該怪你…”

“你也好，我也好，這世上的人都有無論如何都要做的事情，一切恩怨糾葛的源頭，不就是因為這些念頭彼此交織而產生的嗎。”

“不用再說了，”無生搖搖頭，她看著不遠處的生命之樹，突然想要過去看看，看看到底是什麽能讓多智近妖的段十六下一局如此大棋，她走過去，走到能清楚看到樹幹紋路的距離，轉過去看到一個人坐於樹下，幾乎要屏住呼吸。

“別再靠近了。”

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無生頓住腳步，她側過頭，看到段十六有些苦澀的笑道：“妖物惑心。”

無生雙唇發抖，心？她笑了笑，他們二人，誰還有心？

“我原本想無論如何保住你的性命，”段十六搖搖頭，朝她伸出手來，那顆圓潤的玉石在他手裏如微小的光芒，他有些悵然又有些了然：“你選不出來也是對的，原本就是一體兩面。”

無生的眼淚在看到玉石的一瞬間就流了出來，段十六嘆了口氣，“你們三人的心願都是保護二字，按照你我的契約，他們的原身在這裏，雖然此時我沒有立場這樣說，不過你要是願意，我可以想辦法救你。”

無生搖搖頭：“段先生是生意人，無生再無可交換之物，不敢勞煩你動手。”

段十六皺皺眉頭，還未說話，一個身影從無生側面突然而至，無生還未來得及看清，手中雙邪已經被奪了去。

“誰說你沒有，你的命不還在嗎。”

紅發的魔君冷酷聲音響起，雙邪劍在他手裏轉了一圈，朝無生直沖而去，段十六一驚，飛身攔住，折扇瞬間出手將劍擋了出去，他將無生護在身後，冷冷說道：“魔君答應段某的可不是如此。”

元衡動都未動，雙邪回旋飛入他手上，他嘲笑道：“要破封印，就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